十七岁那年,由于学业上的挫折,我在家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母亲托外地的一个亲戚为我联系了一个小镇上的学校,让我继续求学。
告别了母亲,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到了那个小镇。镇虽小,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樱花镇。说是樱花,但不是扶桑的那种,而是樱桃花。这里的人们,家家户户都植有樱桃树,我想樱桃树开花时,这小镇一定很美。
学校在小镇上,学校里的教员和学生都是附近村里的,学校没有宿舍。校长在附近一个小村里给我找了一个住处,来接我的人一路上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阿婆家有空房子,以后你就住在她家,有什么事情再找我。”小村离学校不远,一会儿就看得到了。前面有一条平坦的小路直通村口,我刚想走过去,来人却一下拉住我的手,说:“走这边。”便顺着一条坎坷不平的泥泞小道走去。我心里很诧异,为什么有好路不走,却走这条泥泞小道?我想问他,可终究没有开口。
来人把我领到村口的一个小院里,小院不大,四四方方的,只有两间低矮的土房子。我一进屋就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坐在窗口前向外张望着。而窗外是那条通向村口的小路。“阿婆,阿婆”,来人轻轻的呼唤她,“来了吗?”老妇人慢慢地转过身问,原来她是在等我。我这样想着,鼻子一酸,望着那饱经风霜而又慈祥的面容,不由的叫了声:“阿婆!”
就这样,我在阿婆家住了下来。阿婆家很穷,除了几件旧式桌椅外,最显眼的就是那几张贴在墙上的奖状,那是阿婆的儿子在上中学的时候得的。阿婆每天都把它们擦的干干净净的,在阿婆家住了几天,我就发觉阿婆是个很奇怪的人,因为她从不外出,也很少和人说话,她每天只是静静的坐在窗口前,默默地向外张望着。我知道阿婆一定是在等什么人,可我却没敢问她。
学校里功课不太紧,星期天不上课,所以每到星期天我都有时间陪着阿婆。阿婆偶尔也和我说说话,问问我的功课怎么样。可是阿婆和我说话时,眼睛却始终望着窗外。有一次,我一边温习功课,一边不紧不慢的和阿婆说着话。突然我看到阿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按住窗台,身子前倾,瞪大眼睛使劲向外张望着。
我感到很惊奇,连忙跑到窗口前,我看到在小路的尽头,有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等人影近了些,我才看清楚,原来是小村里的一个村民。他也许有什么急事,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阿婆又怎会在等他呢。果然,随着那人越走越近,阿婆的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了,昏花的老眼里流露出极其失望和痛苦的神色。那个村民经过窗口时,看到阿婆这个样子,不由地内疚地对阿婆说:“阿婆,对不起,你的儿子很忙,他现在不能回来,这是他捎给你的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盒礼品放到窗台上。阿婆紧按窗台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缓缓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呆呆的,再也没说一句话。
阿婆原来是在等她的儿子,可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不回来呢?当我满怀疑惑的问起附近村里的村民时方知道,原来阿婆的儿子是个军人,在前线牺牲已经十几年了。可阿婆却一直固执地认为,她的儿子会回来看她的。因为儿子在临走的时候对她说过:“娘,我会回来的”十几年来,阿婆每天都会坐在窗前向通向村口的那条小路眺望,盼望着儿子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对她说:“娘,我回来了。”由于长时间的眺望,阿婆的眼睛熬坏了,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影子。所以她常常把从窗前经过的村民误认为是她的儿子,而当她看清后,阿婆就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这条通向村口的小路,虽近又方便,但是村民们却很少从这里经过,以免让阿婆伤心。即使有人不得已从这条小路上经过,也总是到窗口前和阿婆打招呼,把随身携带的一点东西留给阿婆,说是她的儿子买给她的。淳朴善良的小村人,他们多么体谅这颗母亲的心啊!
以后的日子过的平平淡淡的,阿婆还是那样坐在窗前。可我的心里却不时地涌起莫名的忧伤和懊悔,我常常望着阿婆的背影发呆,心里在默默地想,我远方的母亲是不是也象阿婆这样在苦苦地盼着我回家?我仿佛看到母亲那憔悴的身影和愁苦的面容。我的心一阵悸痛,“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我在心里拼命地呼喊。
我终于决定要回家了,在那个秋天的清晨,我早早地告别了阿婆,便悄悄地出发了。当我站在村口,回首再望时,阿婆又象往常一样坐在了窗口前。我的眼睛不由的湿润了,泪光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那会是我的母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