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空的，只能是天马

忘了谁曾提醒过我：秋天已不再是抒情的季节。快把花朵送给秋千女，把折柳交给离别人，把眼泪还给闺中人吧。不然心也会如同枯叶　凋零。可望者珐琅液般的天空，目光样透明的云绢，我的心已在不知觉间被思念添满：因为那里有瑶池畔驰骋的天马。

天马，一个孤独的灵魂，一生驰骋于天地之间，把豪放自由展示给世人。它无所牵绊　，在阳光下总能见它迎风招展的长鬃和银白的锦缎。

能称得上“天马”的才子，恐怕只有李白。一生如初生小鹿般在世间的层层厚壁中跳跃乱撞，直至遍体鳞伤。他依然还会：“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最后在一个明月皓洁的夜下骑着白鲸远去。

天马般的凡人没有天马般的才子幸运：他的豪情常为一些俗人所蹂躏，他的孤寂只能在青灯下自尝，他的创伤只能在黑暗中找个角落自舔。“这个世界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心酸的发问却得不到上苍的回答。可第二天他又继续驰骋——只因为他是不屈的天马。

来自青海的他，心境如同高原天空明朗感情如埙中声音一样浑厚。三尺讲台是他驰骋的瑶池。有时他会谈许多，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到当代的朦胧诗派。从论语将到儒家文化对市场经济的影响。他崇拜陶渊明，他说：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是不屈文人的聪明所在。他同情高启的遭遇却仰慕其才华。有时他说的很少，而总是引导我们这群情感丰富的学生放飞思绪。他会给我们一则诗歌或一篇美文，让我们自己来品，他总是微笑启发或赞许。他完全有自己的教学方法。他常说：“作为一名语文老师不能只立足于眼前的考试，更需注重对学生能力修养的培养，要让学生终身受益，当然我也会考虑到你们要面临高考。”就这样天马的奔腾并不孤单，有着一大群追寻者。

记得我曾在周记本中涂鸦了一篇《我是一尾云中鱼》，他颇为赞许拿给办公室同事看，那位老师轻淡地评价“放着正经功课不做，一味胡思乱想，难以成材。”而他却红笔写道：“想象奇特，情感丰富……”下面还有好多如何写诗的点拔。

还有一次暑假前，在闲谈中他问我以后学文还是学理。我说想学医。他有些不解，我说：“学医以后好就业。”这是个无法再愚蠢的回答。我得承认自己是个俗人。这样的社会背景已教会我如何放弃爱好而适应生存需要。我以为他会嘲笑我，但他没有。他思索了片刻，说：“或许你是对的，最起码你已有了自己的目标与方向。”我低头说：“对不起。”但不知为何这样说。仅因我的俗气破坏了谈话气氛？他笑了笑，然后又说：“记住无论你以后从事什么职业都别忘记对人文的追求，因为只有先做个好人才能做个好医生。”

天马自然有自己的孤寂和创伤。不知为何，我们班学习语文的热情特别高，但是在每次校联考中总“垫底”，校长不知多少次找过天马，但天马总让校长等最终结果。

放假前一天晚自习，刚响放学铃，同学们正忙着收拾书包。他走了进来，然后说：“同学们，我有几句话要对你们说。他勉励我们做一个正直的人，要向自己认定的目标奋斗，不要因外界因素轻易放弃自己的追求。”在这刻，灯熄了。他说“这正好，我把我最喜欢的诗句送给你们：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坐在第一排的我闻到了酒味，也依稀察觉他流泪了。可是我分明看到以太阳为背景闪着金光的矫健俊美轮廓。天马！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

暑假过后，步入高三，语文老师已不再是天马，方想起那天他是来和我们道别的，只是谁也没有察觉到。有人说：他一直坚持自己的教学方法，校长多次劝说都无效，最后为了“挽救”这个班只能换老师。而天马被调进了校刊部。同学们都为失去这样一位优秀的老师而惋惜，惋惜之余，同学们都投进紧张的学习中。但每次校刊一发下，都会不约而同地寻找那个名字，这是对分别的老朋友的关怀方式。

一天清晨，没有戴眼镜的我骑着自行车匆匆向学校赶去。一人与我相向擦肩而过。好熟悉的轮廓。赶紧回头，却只能看见背影。回头间似乎觉得他也回过头。天马！我情愿自己是看错，不然我会后悔错过喊最后一声“老师好”的机会。

校刊又发下来了，同学们依然开始寻找。突然有人大喊：天马走了。是啊，再没有他的名字了，我们真真与他离别了。有人说：“他去北京考研了。”我们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他一切都好。虽然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对他的离去不舍，但我知道天马是不受牵绊的，他在飞跃千山万水后一定在更大的草原上留下他的影子。

本来天马的故事也该结束了。我们班语文高考中大举全胜。着应该是天马期待的结果，可惜他无法知道了。校长说：“幸亏换了老师。”我们在感谢高三语文老师一年中付出许多心血的同时，我不得不补充几个事实：02年语文卷的主观题分值加大；诗歌鉴赏也改为主观题；这年高考作文题《心灵的选择》，天马的离别箴言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这些我们知道，可是天马是否知道，其实他的坚持是对的，尽管他在讲台上驰骋撞得遍体鳞伤。

行空的天马啊，你曾从我们身边驰过，为我们留下一缕鬃毛，我们一定会珍藏。

天马，此时你是否正静静坐在窗前看着昏黄的落叶像花蝶般飘落，还是正套着那件宽松白色粗针毛线衣伫立在夕阳余辉下的小木桥上深情的望着溪水，还是在阳台上月华如水的夜下伏身于黑色钢琴上轻击琴键……

秋天不是抒情的季节，而我却已被思念淹没。

这篇文章写于02年9月。偶尔翻起毕业照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再次勾起对天马的思念，方想起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