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睡眠中清醒的沉醉者。每一次午夜梦回,总在暗夜里静静地睁着双眼,盯着漆黑的夜幕,窗外,偶尔驰过的车轮声,把夜的寂静衬托的更加幽深。
思绪总是无一例外地回到那遥远的故乡。在四川盆地,有个非常不起眼的山村,那里就是我的故乡。
今夜,整个隆冬又一次向我展现我那魂牵梦绕的故乡。扑面而来的是自幼时的回忆。
幼时,家贫,又是反革命家属,根本没有接受社会主义教育有权利,但幼时对书的渴望远比对食物的渴望来的更猛烈。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记不清这句话是在几岁时听父亲说过,只记得还未上学我就能认识许多的字了。那时,奶奶每天都捧着厚厚的线装《圣经》(那种手抄本、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读,跟着她我认识了繁体字。父亲也能经常不知从哪儿弄来些书读,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明白:一个反革命家属家里,居然会有那么多的书而没有被发觉,真是令我惊奇!
就是在那段时间,我读完了奶奶的《圣经》和父亲那些诸如《春秋》、《左传》、《官场现形记》、《儒林外史》、《红楼梦》。映象最深的是,在清凉的夏日黄昏,躺在屋子后的大树下读《聊斋志异》,那种又惊又怕又是渴望的心情,现在想来都很有趣。总是幻想着是不是也有个什么什么精啊仙的变个什么样的大美人出来,看能不能吓住我,可是到了今天我也没有见着这样的精灵。
小学时节写作文,我的同桌不爱写,但他父亲是教师,家里有许多的书,于是与他达成协议:他所有的作文由我帮他写,但每写一次要借我一本书看。就这样小学几年又从他那里借了许多的书看。去年春节回老家过年时,遇到他还说起这一趣事,他现在都还纳闷:一个命题作文,我居然能写出两篇不一样的而不被老师发觉。他哪里知道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我想看的书,我用过多少的脑细胞啊。
那时,只要一书在手,真的忘记了饥饿、寒冷,什么都不在意的,只知道如饥似渴地读书,也不管它什么书,只要是书都读。连《大众电影》、《电影画报》、《美术》等专业书,凡是我能找到的都读,只是想充实自己,不要做个知之甚少的人。
自己真正买书还是在中学时,从生活费中节约出来的钱,买的第一本书还是《红楼梦》,学习资料是从来不舍得花钱去买的。那时,我们县城的新华书店已经是开放式的了,真的很佩服他们那时的作法,也很感激他们。我所有的学习资料都在在书店里站着看完了的,会看一本数学资料,我每个周未去看,前后差不多看了近二个月时间,看的营业员都由陌生而成熟悉了。
从那以后,每月回家都要带回去一些我省下钱来买的书,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宁可少吃一餐,绝不少买一本。最心痛的是大学时,省了好久的钱才买下一全套的屠格涅夫的书,通过邮局寄回家去,等我回家,只剩下一本《烟》了,去邮局一问,那小子说包装坏了,只收到一本,转念一想,就当送人吧,既然他喜欢。
就这样不断的买,不断地读,家中渐渐的到处都是书,一不小心就上万册了。有的人买书为藏,而我买书为读,家里所有的书都读过多遍,最多的也就是《红楼梦》了,差不多是十五六次吧。
每一次,一书在手,就可以放下一切的忧伤和烦恼,忘记了时间的存在,静静地沉浸在与古人对话中,经常是一书看完,天已然微亮,此时到山村里一走,气爽神清。
在现代这个浮躁的年代,我只是一只负重的骆驼,孤行在亘古荒凉的大漠上。眼前的书是我对生活的追求与信念,是我生命的源泉。我跪伏在书海旁,用皴裂的双唇吮吸着精神的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