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曲的催眠中,小女儿终于甜甜地睡稳了。我轻轻地掰开女儿搂在我脖子上的胳膊,蹑手蹑脚地起身,准备收拾桌子。桌子上满是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各式各样,品种繁多,开心果、上好佳薯片、彩笛卷、纸皮核桃、德芙巧克力……每样都剩了不少。现在生活好了,女儿又贪吃,爷爷、奶奶、姨娘、姨父以及我一大群朋友们都给她买零食。东西一多,她便“插花式”地尝一点、丢一袋。可能是与抽烟有关吧,我是不吃零食的,所以跟她后面拾“零”捡漏,自是无能为力。但时间一长,剩下的零食,不是“疲软”,就是变质,便觉得很是浪费。我愣愣地盯着桌面,回头看看女儿熟睡的脸庞,心里悠悠地想起了我童年的零食。
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医务工作者,由于子女多、负担重,家境贫寒,而我小时候又非常贪吃零食。且不说打醋尝醋、买盐舔盐这类解馋的小把戏。就说糖吧,是有的,一分钱一颗黑黑的“狗屎糖”, “大白兔”奶糖只有过年时才有,一天发一枚,还是母亲托人从上海买来的。夏日里的冰棒,也是有的,似乎总是“革命老三篇”:香蕉冰棒1分钱一支、豆沙冰棒2分钱一支、奶油雪糕贵一点5分一支,却足令人心驰神往。冰棒小贩斜背着沉沉的木制冰箱,走街串巷,边走边唱。烈日炎炎、绿萌浓浓,吆喝声格外悠扬、诱人,偶而间杂着孩子们独创的小调,“香蕉冰棒吃这(着)上当,豆沙冰棒吃这(着)打仗,奶油雪糕吃这(着)发烧”,孩子们那浓浓渴望与自我欺骗的情绪,复杂地纠葛在一起,颇有意味。
印象中最独特的零食,是一种药。家住医院,自有优势,常常以是甜甜地唤护士小姐一声“阿姨”,或者勇敢分开小腿让淘气男医生摸一下“小鸡鸡”,换来一小撮叫作“酵母片”的药粒当零食。这种药主要是帮助消化的,无毒,呈浅黄色,一咬,“嘭”地在嘴里发出一声闷响,喷喷香,只是特粘牙,常不得已伸手在牙床上扣,再毫不浪费地咽下,末了还恋恋不舍地吮吮手指,才放心地拔出,必定雪白干净。现在肯德基里的“吮指鸡柳”,哪里如我吮指来的贪婪、香甜呢。
我还会自制零食。那时一日三餐见肉不多,偶而见肉,便乘大人不注意,偷下一块,用纸紧紧地包起来,沥干油后放进书包。馋时取出,按照肉块的纹理抽着肉丝,一丝一丝地放进嘴里嘬,在牙齿的精心切剁下,无限幸福地享受着从肉丝到肉段到肉糜,直至腻腻地滑下咽喉的过程。这种自制的“肉干”曾引来多少小伙伴们羡艳的目光。
麻饼,可谓当时零食中的精品,轻易是吃不到的,而我偏偏特别爱吃。一段时间里,我总是缠着母亲要钱买麻饼吃。母亲从家庭经济考虑,拒绝我回数总是多的。在诱惑的驱动下,我便使出“死缠烂打”的功夫——苦脸、低头、撅嘴,双肩轻摇乱晃,最绝的是嘴里发出低沉的、单调的、拖着尾巴的声音,“嗯——” 绵绵不断,没完没了,苍蝇似地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从堂屋到厨房、从家里到病房,一跟就是几个小时,不离不弃,不屈不挠,任你是钢铁也化成绕指柔。这使年轻的母亲十分尴尬,不得已“花钱买安”,一块胜利的麻饼便进了我的嘴。后来,母亲实在有点招架不了,不知怎地想起 “画饼充饥”的招来。我一要饼,母亲则弯腰在地上画一个圆,还免费打一些麻点代表芝麻,慷慨赠送,“好了,吃吧。”可能是馋傻了吧,这种“精神会餐”竟使我中招,沉迷其中,一馋则自画自吃、自产自销,还贱贱地“叭叽”着嘴,一副心满意足的嘴脸。
零食是孩子的最爱,是孩子的天堂。看看女儿的零食,想想我童年的零食,且不说从中拆射出社会发展了,日子一天天好过了的大道理,只希望我的孩子再不要过着象我儿时般辛苦、贫脊的生活,但希望她以如我儿时渴望零食般的心情,珍惜现在如此丰富的零食,不要太浪费,感恩地对待生活。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