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来,已别老屋十余年了。那记忆中土墙斑驳、灰白瓦顶的老屋一如褪色的黑白照片,萦绕于梦中的只有模糊的轮廓和泛绿的青苔了。原总以为有关老屋的未来的记忆不过是一幅幅经不住岁月风雨的水彩,然而日久弥新,那些模糊的轮廓和泛绿的青苔竟也唤起有关老屋的太多可爱来。
老屋前的庭院里载着一棵枣树,一棵木菊。春末夏初,枣花散落满院时,木菊就次第开放了。粉红的五瓣花朵引得蜜蜂满院里闹哄哄的。小脚的奶奶总会在晴朗的响午,在木菊树下解开绑腿,晒一晒她那被鞋子挤红的小脚。时不时为在庭院中玩耍的孩子出个注意,做个扮相。敦实的老屋悄然聆听着几代人生命的律动,祥和而安定。
老屋在乡下寻常地不能再寻常,然而关于老屋的记忆却总会抠动心底的琴弦,那多是关于乡亲乡情的。
小的时候,邻居们生活都很节省,那时家家都是人口多,收入少,花钱买个东西都要精打细算,细心思量。但这样的生活丝毫不妨碍邻居们的善良与慷慨。听母亲讲,77年的寒冬腊月,我感染上流脑,一天两夜人事不省,已被赤脚医生宣为不治。小脚的奶奶瞒着一家人,半夜里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把我扔到村后的河沿上。不想她刚进家门,邻居驼背奶奶又把我送了回来。“再看看吧,兴许能治。”驼背奶奶走了,奶奶哭了整整一宿。
两个月后,当奶奶再次搀着我的小手在老屋前重新姗姗学步时,几家子邻居又跑来豆我。“孩子捡回来了,花多少都值,钱算个啥!”现在想起奶奶背过脸去擦拭眼泪的情景,我能体会到,我的淳朴的乡亲在我身上倾注了多少关爱。
每天穿梭于现代的都市,披着城市人的外衣。看惯了城市人尔虞我诈,不知不觉自己也戴上了厚重的面具。我知道老屋已离我远去,还有透射着人性的善良、质朴、真诚的袒露的面庞,那是不属于现代都市文化中人与人之间逐渐加重的戒心的。
残如夕阳的老屋啊,你何以让我挂肚牵肠?几回回梦回童年,重温老屋下咿呀学唱;几回回梦回老屋,与乡亲把手话家常。想念你,我心灵的归宿——我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