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人家
我们本来要去达达,但是一场小雪之后,我们就迷路了,在一处三叉河谷,我们遇上了一个游牧人家,一问,他们根本不知道达达,但此地却是鬼谷谷口,这大概是鬼使神差,我和我的伙伴阿普赛一商量。既然去不成达达。干脆就闯一闯鬼谷吧,说不定还能遇上新玩意。游牧人家的男主人叫赤顿,他指给我们看一处歪头悬崖,说那就是魔鬼的化身,顺着山谷再往里走,才是真正的鬼谷,他每年夏天都到此游牧,但人和牛羊从不敢越雷池半步。他还告诉我们他家的牧羊犬因追一条狼进了那条山谷,却再也没回来。
女主人年轻漂亮,很热情地把我们让进帐蓬,倒茶倒酒,并端来炒熟的青棵,我们几天来没吃过一顿饱饭,背包里差不多只剩下干辣椒和盐巴了,饥肠刮肚,便狼吞虎咽起来。
赤顿说,据老辈人讲,鬼谷里有许多尸骨,还有魔鬼居往的地方,有位曾因迷路闯过鬼谷的老人至今还活着,但是他精神不正常了,以酒为生,从不愿和人讲起鬼谷的事,也许沉默对他有好处。
我的兴致很高,我是不怕鬼的,我觉得自已就像魔鬼,总之这事对我挺有吸引力。
我的伙伴阿普赛和我不同。他是猎人出身,天不怕地不怕,但他的脑子里迷信很多。他说我们可以进去闯闯看,但绝不能惹怒鬼魂,否则他就不去。
他最后的话好像是针对我正在检查手枪而说的,我说没人想去惹怒鬼魂的,赤顿不是说山谷里有狼吗?我必须得知道还有多少子弹,你既使不去,我自已也要闯一闯。
我去,他说。
当晚我们就住在赤顿家储存牛粪的帐篷里。我和阿普赛都有睡袋,尽管秋天的夜风很凉,但我们睡得很沉很香。
第二天早晨赤顿劝我们不要去了,他说昨夜又似乎听到了狼嚎,像哭一样。我们说没关系,问他要了些干肉就上路了。
与狼相伴
赤顿一家人在歪头山下把酒为我们送行,女主人还为我们在脖子上系一根红带子,她说红色可以避邪。这两根红带子是她朝圣时一位活佛赠的。
我不太相信我们会走不出鬼谷,但此时的心情确实有点不好受,拐过山谷的时候,还看见他们在向我们招手。
这山谷确实很怪,北侧是悬崖悄壁,南侧是平缓的山坡。我们一直沿着一条小溪往上游行走,走了一个多小时,竞没有看见半条生命。这里虽然没有一棵树,也可算土质肥沃牧草繁茂山青水清,怎么连一只鸟都看不见呢?接下来,山谷拐了弯,悬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山谷变成了峡谷。颜色也发生了变化,两侧的山均为土红色,一根草也没有,只有溪水依然清澈。山谷里静极了。
“我们有了尾巴”阿普赛说。
我不由自主地回回头,但是什么也没看见。“总不会是魔鬼吧。”我说。
“不是,是狼。”他说。
在一处比较直的山谷我们停下来观望,是狼,这是我们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唯一的生命,我还是下意识地模摸枪。
“只有一只。”我说。
“不,是两只”。阿普赛说,“它们跟了我们多时了,另一只上山了,也许它会出现在我们前面。”看来赤顿说昨晚听见狼嚎不假。我抽出手枪打开保险。
“不能开枪。”阿普赛说,“这是峡谷,枪声会把冰雹从天上引下来的。”
“那咋办?我说。
“把手电筒给我,我们先给它个警告,大白天它们是不敢伤人的。”他说。他拿着手电筒冲那只狼晃动几下。
但是白天电简根本不好使。我拿出刮胡用具上的镜子,把镜子里反射出的光线对准对只狼,它很快就躲到石头后面去了。
我们继续前进。后边的狼一直跟着我们。为了怕前边的狼偷袭,我们一直拣视野空旷的地方走。
我一直觉得鬼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倒是这些狼琢磨不定的眼神令人畏惧,在我们前面的山坡上确实又出现了几只狼,阿普赛估计的不错,但他说只要狼不再增多,我们尚还可以对付过去。“它们还没有下到谷底。
也许它们在观察我们。把枪给我,你用镜子不停晃动。我们装得若无其事才行。”他说。“这哪是鬼谷,这纯粹是狼谷。”我说。
“没事的,瞧,它们停往了,也许它们不打算伤害我们”。
“看来镜子还管用。”我说。“不过我们得快点走”。
我们就在它们的眼皮底下若无其事地过去了。但是没过多久我们发现它们全跟在我们后面,这种感觉要比在街上被人跟踪难过多了。真想放上几枪看看会有什么结果。骨骸之谜
在土红色的峡谷向有草有水的山谷过渡地带,隐约可见一条小路,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动物或人走过的痕迹。
小路横穿山谷向两侧的山坡伸展,越往前走地势越高,但两侧的山势却趋于平缓了。
“不好!”阿普赛突然说。
“怎么?”我发现阿普赛说话的同时脸色也变了,顿生惧意。
“那些狼往回走了。”他说。
我倒松了一口气,一直被狼跟踪得很紧张,连看景的心都没有。
“那还不好?”我说。
“不。”他说,“它们是在靠那条路的地方向回走。它们并没有越过那条路。”
“反正它们向回走了。也许路那边才是它们的领地。”我说。
“不,。它们并没有越过那条路。”。
“是什么使它们向回走了?”
“那么它们害怕什么?”我说。
“是啊,它们害怕什么?”
“死亡!”这阴影同时袭上了我俩的心头。
逃避死亡是动物的本能。这种解释是唯一的。也它们知道或许看到或许曾经经历过。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死亡呢?我和阿普赛都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不久我们发现了一具骨骸。接着是很多具。有人的,有大牲畜的,也有小动物的。这些骨骸分布在不同的地点,被雨水冲洗涮得很干净,阳光下白得刺眼,已无法判定它们死去多少年了。
难道是这些骨骸使狼群向回走的吗?“看在佛主的份上。什么都不要摸、什么都不要碰,一块石头也不行。”阿普赛向我发出警告。
我下间识地看着自己的鞋,鞋必竟离不开地面,除非我能生有翅膀。然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越往深处走,骨骸似乎越多,这些骨头干燥的程度足可以燃烧。
鬼崖访鬼
我们的注意力全被这些骨骸吸引了,因而何时来到鬼崖全然不知,鬼崖是我们给它起的名字,也许这就是赤顿所说的魔鬼居住的地方吧。她呵,到了魔鬼的老家了。此时我和阿普赛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或者说是因为恐惧的诱惑而忘记了自身了恐惧。
鬼崖长500米左右,高在120米以上,崖壁上建有许多石屋和石洞。看来魔鬼还挺会享受。如果说这不是鬼谷的话,该是一方风水宝地,尤其是悬崖下还有一股温泉缓缓流出,流进我们来时攀缘而上的小溪。若不是阿普赛的警告,我真想喝一口或洗个脸。
“到了魔鬼的老家,我们该去做做客,魔鬼不会生气的。”我说。
“你别乱来。”阿普赛说。他的脸色腊黄。
“但是我们一定得上去看看才行,不然就白来了。”我说。
“行,但是你得听我的。”他说。
狗屎,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事就是听谁的什么什么,这要比魔鬼可怕的多。但是那些让人心惊胆颤的骨骸足可以让人小心翼翼,尽管此时我已有点儿疯狂。我们沿着鬼崖一处低矮的地方向上爬,那有一条路,如今风化得全是沙石。稍不留神就会滑倒。而阿普赛坚持不许用手抓任何东西,走这样百十米路,我们费了很大的周折。
崖壁上共有二十几个石屋或石洞,由一个断层平台连接起来。房屋周围还长了些许枯黄的灌木。
房屋和石洞的情形大致相同,到处都骨骸。我们屏住呼吸窜来窜去。在一间比较大的门窗洞开的屋子里,停下来仔细观察,屋里的顶部是黑色的,可以断定是被炊烟熏的,地面积有二十公分厚的尘土,尘土里埋着一些可怖的骷骸。
如果是人居住的地方,何以不见一片衣衫?如果是古修行洞,何以不见一页经书?
如此恐怖的地方,真是魔鬼所为?
无疑,这是人类曾经活动的地方。
那么,又是什么力量使这一切变成了死亡之地的呢?也许问问魔鬼知道。
我和阿普赛作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绝不是魔鬼所为。”我说。
“对。魔鬼只是传说。”阿普赛说。
“那该怎样解释?”我说。
“不可抗拒的,比如瘟疫、伤寒。”他说。
“不,”我说,“再说确切点。”我此时已想起了什么。比如那只红眼雪猪,还有石锅里的雪猪骨骸。
“你已知道——鼠疫。”他说。
此时悬崖上刮起一阵狂风。我的心里突然一缩,出了一身冷汗。
“快走!”我说,“快点儿离开这里。”
“我们还未见到魔鬼呢。”阿普赛这坏东西说。
鬼谷逃生
是的,如果说这是鬼谷,莫不如说是死亡之谷。也许魔鬼比死亡更可怕,但死亡终究不可抗拒。从悬崖上下来的时候,我感到腿有点儿发抖。我们沿着山谷继续前进,希望能在天黑前走出魔鬼的阴影。
然而我们未能如愿。山谷在逐渐升高,而天气越来越冷。正像阿普赛预料的那样,我们很快就会到积雪区。果然,随着脚下的小溪由水到冰到被雪覆盖,我们已望见山谷的尽头——一座风雪弥漫云雾缭绕的雪峰高高耸立。
天就要黑了,无论如何我们是不敢冒黑翻山的。但不管怎么说,当我的脚一踏上雪地,就感到舒服了好多,仿佛远离了鬼谷或死亡。我想我的朋友阿普赛也一样,他的鼻子不正哼着小曲么?好像是从他情人那里回来,带着筋疲力尽的喜悦。
借着雪光,我们找到一个避风处,屁股还没放到地上,肚子就开始叽叽咕咕地叫了,这似乎是一种条件反射,试想白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着狼的面或观望着白骨吃东西。而此时的胃口不单单是使你想像背包里的盐、辣椒和干肉、甚至可以想像一头牛。
比这还美妙的是阿普赛的背包里竞有一小瓶酒。便我们每人只能喝一小口,在钻进睡袋前才能喝一大口,他妈的。
阿普赛说如果我们要不想冻成冰棍,就只好脱光衣服两人同用一个睡袋,这样就可以互相取暖。另一个睡袋铺在身下,再把衣服盖在上面,应该没问题。两个男人赤裸裸地抱在一起未免有点好笑。但是当冷风穿过你骨头的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
然而。我们在睡前不停的讲了许多笑话,甚至还有点黄。
第二天,也就是1992年秋季的一天,我们翻过了雪山,走出的鬼谷,我想我们不会像赤顿说的那位老人那般,因为至此我们还精神正常,但有一点也许和那位老人相同——那就是应该保持沉默。抓了一天的雪吃。我们多想喝一杯香香的酥油茶啊。然而当我们望见第一个牧人的时候,他甚至连他的羊都不要了,撤退就跑。
我和阿普赛两人相对的眼神就像昨晚在魔鬼的脚下脱光衣服时那般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