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泛九曲散记

如果说日里游九曲，领略的是武夷风光形散神聚的散文美，那么夜泛九曲则是在赏读隽永、含蓄的抒情诗，其间兀然冒出的惊世之言有着人生险情的体验。

那一夜又是中秋。

朗月高照，泛游的感受，则是品味诗中的精品了。

月亮爬上柳梢头，我们下了河滩，解缆推筏入水，点篙离岸，凌波前行。限坐六人的竹筏挤下四男四女。

拐过一个弯，一马平川的小镇灯火离我们远了，消失了。广袤的宝石蓝夜空的东边，圆月迈动雍容步态俯视苍生。它投入澄澈的水中，折光熠熠如一炉钢花飞溅；水面的银光随波纹变幻，鳞光万点，璀璨如翩跹舞女霓裳上的亮片。我们俨然行走在探访东海龙王的水路，有着脱离凡界、羽化成仙的飘悠感。

却被一声撞击的闷响唤回现实。激水打横的竹筏拦腰砸在河畔出水的石岩上。意识今夜要磕磕绊绊到终点，滋生几分悲壮感。看来只有豁出去，体验一回探险的乐趣了。

不知转过几道弯。水面迷离的光影使我眼花，抬头却让视线进人另一境界，夹岸连山的风景尽染溶溶月色，景致影影绰绰。日里报得出景名的山峰，成了色块与色块鬼斧神工的拼接，流露减笔写意画的神韵。

竹筏行进水流潺潺的河段，眼前展现一处开阔地，已是到了云窝一带了。

月夜的云窝是一位静美的少女，柔和的肤色，端庄的体态。习习古风拂面，清芬飘袅，疑是少女怀搂丹桂从仕女画里走出来迎迓我们。于是想起传说中的胡丽娘，联系《聊斋》谈狐说鬼的一些篇什，恍惚以为一豆幽光的狐狸洞里的丽娘夤夜难眠苦等外出传道的朱夫子。这位主张“男女授受不亲”的孔圣衣钵传人怎么就把玩出一桩千古风流韵事？

竹筏从亮处忽地切入黯影，倚天绝壁的对山黑魆魆可怖，溪流无影无声息，象是被魑魅魍魉摄了去似的．我们屏息敛声，不由自主地接受冥冥中的牵引，真怀疑是走在通往冥界的一道关，或者是通往远古洪荒的一个过程。待望见明月才宽释附身的惶惑。

我寒傈着问刚才过什么峰。

“大概是大藏峰吧！”

巨岩下有个深千尺的潭，怪不得阴风有力像要把我们吸了去。

过了大藏峰，危险河段已过，我们进入了对九曲流水清音的整体感受。激越处如磅礴交响乐，舒缓处如轻柔小夜曲；浅水处如奏瑟和鸣，河深处如钢琴演奏的休止，它们都像在清水洗涤过滤过一般，任何一座高级歌剧院的音响都比不上它们清纯。

是这些声响带给人们逍遥自在的生命体验。

不知不觉到了二曲。

月上中天。

眼前出现孤峰独耸的寂寞的玉女。

读到此，就读出了这首抒情诗的诗眼：千年等一回的痴情与执着，让情天孽海里沉浮的我们深深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