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在五月出游,闹哄哄的季节而且闷热。如果真是有理由的,或许只因为,我迫切地想要感觉安妮宝贝所在落脚城的气息,我这样对自己说。就这样离开了。
有一段时间,马不停蹄地奔波,从南到北。心里空洞洞。耳机是一直陪伴自己的,只要有一点点小声音的就会努力捕捉,听好多好多主持人的恬静。感觉美丽而且适意。只是这次,Walkman全部是沙沙的声波。到底是凌晨两点。
我安静地蜷缩在靠窗的位置,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的时候正好可以张目对日,清晨的太阳永远是可爱的,没有正午的泼辣。我看到雾气一点点升起,一丝一屡,到最后只留下房顶和树梢,感觉自己在上升,雾气里充满了意念,颓美的飞翔。然后看到一排排高大挺秀的梧桐,南京和心情近在咫尺。
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带我去栖霞山看枫叶。深黄的秋天,我们借宿在栖霞寺。寺内铺了一地银杏的落叶,暗黄的花瓣自然地卷曲,隐隐透着棕色和深邃。我穿了一件奶白的连衣裙。使劲跺出一地沙沙的声响。瑟瑟的秋风里,古老的庭院里,曾经有过一个女孩的执着。七、八年后,这个女孩子再一次来到这座六朝古都。在人潮汹涌的旅游季节,她一个人走。那时,她和爸爸四点钟就爬起来,听寺院洪亮的钟鸣。再后来,爸爸牵着女孩子的手爬上山顶,一路上被霜滋润过的枫叶活火红火红。在山腰,还有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可爱的。
把地图牢牢握在手,我的方向感还是可以的。
玄武湖公园里,略略转了一圈,人工修剪的绿地,疯长的物价,摩肩接踵的人流,我离开。顺着没有人的湖边,一直往前走。然后停下来看看远方的无边际,和一旁的幽绿。
穿着皮鞋的脚伸到湖面,一些的泛黄的泡漠、杂质和小虫流过鞋跟又流走。从小,遇到肮脏的东西就会害怕和逃走,但是这一次没有。而是想,其实生命中,一直有很多东西让我害怕,但是从来都没有什么可以伤害我,除了我自己。后来总会漫漫不想逃离的。
就这样过很久。
傍晚,去了雨花台。这是一个有太多革命的地方,而这样的教育,我不停地接受。所以无语。只是在看到那一颗颗雨花石的那刻,我流泪。停也停不下来。
三岁的时候,我收到过生命中的第一封信。是叔叔在雨花台出差时寄来的。他爱我,他问我好,他说他会带回给我很多漂亮的雨花石。小小的我,对于这封信的记忆是空白。多年后,才在整理书架时又一次读到它。明晃晃的邮戳告诉我时间的衰退。因为那时叔叔早已搬出爷爷奶奶家,不和我们一起住。他结婚,妻子是一个贪心而且自私的女人,她没有节制地问爷爷奶奶要钱,然后吵架、打人……叔叔在一旁很少阻止,通常怕却后退。我一次次地祈祷,可他们还是会在大年三十地晚上吵架。终于,给了婶婶一大笔钱,他们离开。后来只有一些节日,可以看到叔叔行色匆匆地留下一些礼物。
我疯狂地想念,想着叔叔把我温暖地抱在臂弯然后抛起;想着叔叔给我买好多好多美丽的故事书,却不无遗憾地看着我把它们撕坏;想着叔叔在我生日,买了我抱也抱不住的娃娃……
人不在了,当初的雨花石也不知去向。只是记忆还在。腐朽地哀伤。
一次次在卖雨花石的摊位前停下,很用心得挑了两块石头挂在胸前。走路的时候,它们相互碰击,安静甜美的音色。如果我也只是一小块石子,我只想知道属于自己生命的另一块石子,它被宿命挂在哪里? 9:00的时候回到市中心,一个好心的伯伯帮我找到了一家宾馆,顶楼的通铺。一大间房,用厚布隔开男女住。干净而且便宜。另一张床睡着一个北方的阿姨和她的小女儿。她们已经去过中山陵,我仔细地问了行程的所有情况,洗了澡,去秦淮河看看。那是上海的城隍庙。靡丽的夜景。然后才睡。
公交车穿梭在中山陵风景区,依然是挺拔的梧桐树和一点点雾,幽静的清晨,如此坚强。如涛的绿色在风中瑟瑟颤抖,好象心碎的呜咽。中山陵,392格台阶,气魄。平静。没有欲望也没有信念,我只是往前走。一旁的行人稀少,忽然间想,如果有一天,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的台阶上,仅我一个人,又会如何?
就这样上去了又下来,似乎没有太深感情。有一些伟大是自己无法理解的,就象有一些平凡是自己不愿接受的。
没有理由,只是愿意步行。就沿着山路一直走向灵谷寺。山路的中央铺着碎石块,两旁则很平坦。清脆的鸟声,相互攀比,徘徊在一旁安静的树林里。忽然间,好象没了呼吸,身体和泥土软软的溶在一起。闭上眼睛,一步一步。所有感觉漫漫得透明,那些我爱过的恨过的都往前走。
有一点点雨,后来停了。空气格外清爽。
有一点点爱,后来走远了。生活依然美丽。
无梁殿里阴暗而且湿冷,不象是这个疲惫午后应该有的。我的手指无意触摸到了暗黑的石碑。冰冷和绝望的感觉。多少人的名字,多少人的灵魂,用如此简单的方式来纪念。我想无梁殿不会是永恒的,或许某一年某一月的某一个下午,世界变成了空气,名字或者灵魂又在哪里,又有何等意义。
很多东西只是字符和意念。我想我只要快乐,而且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生活就可以了。我不希望有来世,也不希望我死后有谁会记得我。象空气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就好象世界象空气一样消失在宇宙里。无期的暗淡。
灵谷寺里,烧香的游客络绎不绝,但大都行色匆匆,似乎只为想证明自己到过而且祈祷过,并不见得如何虔诚或者顶礼。没有膜拜,我对于任何宗教的感情似乎都有些望而却步。因为固执得把自己留在宿命的框框里。
走出来,我认真得望了一眼南京的天空。
本打算去南大和长江大桥的,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只得放弃。匆匆奔波了两天,看着火车和夜色将自己带走。“不做无为之事,何谴有涯之生”,想想心也就平了。